白色的房间,飘荡着一丝淡淡的消毒水味。
短发少年跨坐在椅子上,双手抱住椅背,将下巴枕在手臂上,琥珀色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房内两张病床上躺着的两人。
右边的床头柜上,原本厚重的万辞苑上有一道深深的切痕,中间只剩零星的几张纸页,跟旁边放置的笔记本电脑那支离破碎的机体一同讲述了当时场面的惨烈。
从勘察过车祸现场后将这两样东西交还的警员那里得知,在突然失控的车体即将撞上安娜的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小个子朋友跳入两者之间为她挡去了大部分的冲击。多亏了那背包里的辞典和电脑,或许还有某种程度上令人不可思议的幸运,否则便不止是昏迷以及几处骨折割伤便能完事儿的了。
警员的叙述大部分都是事实,除了那不是单纯的运气而已。看着飘在半空中担心地望着二人的丧助,叶不由自主地想到。
之前曾听安娜说过,在他的灵魂被好吞噬的那段期间,他的这个普通人类朋友曾经以莫大的意志力成功的完成了只有通灵者才可能办到的O.S。所以这一次,在那危急关头,万太下意识地使出了O.S,或许根本不够坚硬,但还是将最致命的冲击力给缓冲掉了。虽然当时仍旧是失血过多而几乎危及生命,但避免了两人命丧当场的可能。
麻仓叶觉得,这份情谊,他这一辈子都还不完——他真的交了个值得以命换命的好朋友。
自那场意外后已经是第二天了,但两人都没有醒。当然这不是圣少女贞德的治愈术不到家的原因。在龙介绍的这家值得信赖,口风很紧的医院主治医的诊断下,可能原因就是虽然肉体已经复原,但由于当时场面过于震撼,使的二人处于下意识的逃避状态,昏迷只是一种自我防卫的表现。
G.S保佑……短发少年轻轻叹了口气。事实证明即使是通灵者,在命运的不可抗拒下也是有因意外死亡的可能的。这次真的太危险了。
他的未婚妻此时正静静地躺在他面前的床上,不知为何肤色看上去格外苍白。若仔细看,还能看到眼周淡淡的黑眼圈。
看来果然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万太会和安娜一起从出云回来,但可以肯定的是出云那边一定是发生的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看来真的得回去一趟了……
“咔嚓”的一声轻响,病房的门打开了,他的哥哥拿着一份报纸走进来,手里还提着袋东西。
“怎么样?”那人一边问一边走近窗边,伸手拉过另一张凳子坐在他弟弟身边。
“没醒,”叶叹了口气从椅背上抬起头来,看了看好手中的东西。“这些……”
“从医院食堂随便买了点儿,”长发少年将袋子递过后,抖开报纸开始阅读。“吃吧,从昨晚开始你就心不在焉没什么胃口,饭都没好好吃。”
“嗯……”叶打开了塑料袋,里面是一小桶热气腾腾的咖喱乌冬面,他疑惑了。医院食堂有卖过这个么?但他没有深入去想,只是从袋子中掏出木筷打开。“谢了,哥哥。”
好耸了耸肩,表示回应,继续翻着手中的报纸。
昨天的事件只是某辆轿车的新手司机一时操作失误所引发的意外罢了,这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比较让人在意的其实是万太。
小山田这个姓并不少见,但若是把小山田万太,小山田万纯以及小山田万子放在一起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之前翻报纸的时候曾多次见到过的,世界鼎鼎有名的电子机器生产家小山田Company的老板就是小山田万纯,再仔细深入一些便不难查到万太确实就是他的继承人。
但这就是矛盾的地方了,如此重要的继承人因意外住院他老爸不闻不问么?如果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连儿子已经入院一天了都没有任何表态的话,那又会是什么事呢?
安娜的突然离去,出云那边传来的灵感,万太跟安娜同时回归,小山田万纯的沉默。隐隐约约他的直觉告诉他其中一定有什么共通点,只是无奈情报太少实在无法归纳出任何结论。
麻仓好看似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手中的报纸,脑中却是在进行一连串的思考。这是他的习惯性行为,他总是喜欢在思考的时候看着某些东西。
旁边再次传来塑料袋的细碎声响,他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弟弟将空桶收好放在窗台上。
好叹了口气。其实这家伙也是个麻烦……
他不知道这孩子童年是不是真的受了什么刺激,能为无关紧要的小事大惊小怪,但对于像现在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情却总是这么淡然接受。不过在别人面前他能摆出一副平常脸孔,但对于灵魂中有着某种特殊联系的孪生哥哥来说就跟泡温泉时彼此坦诚相见没啥区别。他能感觉得一清二楚,与往日没什么不同的笑容后,叶他那迷惑、担忧与焦虑的心情。
看似坚强的人不一定永远坚强,他的脆弱可能只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罢了。
所以说,当时他为什么会喜欢上这别扭孩子啊?麻仓好转了转眼睛。特意跑回去做了咖喱乌冬面带来这种事情绝对是他脑袋被门缝夹了才会做的事。
“呐,好你说安娜回出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一阵沉默之后叶终于开口了。
“连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她又不是我未婚妻,”好挑了挑眉,合上了手中的报纸,瞥了自家弟弟一眼。“沉思了这么久只想出这么个问题的你还真是无药可救。”
“诶诶诶?这种时候你就不用打击我了吧,哥哥!”叶苦笑了一声,然后放松身体趴回椅背上。“我只是想随便谈些什么而已……”
“所以才说你是个笨蛋……”好再次叹了口气,把椅子拉近了些。“心里有不舒服的就说出来。”
“我……”
叶刚刚开口,便被旁边传来的一声微弱呻吟打断了。二人同时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面前的床上,金发少女眉头微皱,身体小幅度地挪移,双手在身侧动着想要抓住什么,黑色的睫羽轻颤,好像正在挣扎着转醒。
“安娜!”叶慌忙来到病床边,拉住了她摸索的双手,让少女借助他的手臂坐起。
安娜松开了她未婚夫的手,将右手抵在自己额头,晃了晃脑袋,金色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左右飘荡。另一只手牢牢地抓住床沿。
“安娜……?”叶疑惑地再次呼唤了声。“有哪里痛吗?”
金发少女抬起头,发隙间露出的金眸混浊不清。看向他的眼神絮乱,迷茫。
“安娜?”她轻声重复着,声线带着一丝沙哑。“我?你?”
“你在说什么啊?你当然是安娜,”褐发少年的声音有些不确定了。“我是叶,麻仓叶。”
“叶?麻仓叶?”安娜垂下了视线,看着盖在身上的被单,不再作声。
“安娜你……不记得我了吗?”叶握在床沿的手渐渐收紧,好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发白的指节。但他弟弟仍是在努力露出笑容。“我是你的……”
‘未婚夫’三个字被旁边伸过来的手捂在嘴里,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感觉到那人贴近他的耳朵轻声耳语了几个字。“不想让她更混乱的话就去叫医生,快。”
叶惊讶地看向他的孪生哥哥,对方向门使了个眼色。叶虽然心中焦急与不解,但还是打开门跑了出去。
好目送自己弟弟离开后将视线移回面前出神地看着被单的女子。这样的状况他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真没想到,在脑海中预想过多次的对手见面居然会是这种情况。
“这应该是脑部创伤后引发的失忆。”初步检查后医生大致总结道。“但我们需要进行更精确的检查,所以还请你们去外面等,我们或许会花很长一段时间。”
医院的休息大厅,麻仓叶烦躁地撩了撩那头褐色短发,从来都是一副懒散样子的少年终于露出了他的焦躁。旁边的长发少年看着他,酒红的眸子中看不出情绪。
与其看着自家弟弟跟他自己的头发过不去,还不如去做些有用的事。貌似最后得出的是这样的结论,好走向门口边放着的自动贩卖机,投币买了一罐凉茶和一罐冰咖啡。当他将那罐冰冷的凉茶贴上叶的脸颊,然后松手让它顺着领口贴着脖子滑进汗衫后,不意外地听到他弟弟的惊叫声。
在对方的幽怨的目光中,好老神在在地坐下,打开了手上的冰咖啡。“说吧,被打断之前你想说的是什么?”
短发少年怨念万分地从衣服里掏出那罐冰凉的凉茶捏在手上——他这个哥哥真的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折腾他弟弟的机会不是吗?他到底有多无聊?
不过经他这么一闹,倒是把郁闷感扫掉不少。叶叹了口气,将那罐凉茶打开灌了一口。“就是想跟你说说我跟她刚认识时候的事儿。”
好没出声,只是挑了挑下巴示意他继续。
淅淅沥沥飘着细雨的七月清晨,少年以平淡的语调讲述了那年的一幕幕。
股宗,电车,少女,由心而生的鬼,孩提时代微微萌动的好感,新年的钟声,祭拜的人潮,少女的悲鸣,众鬼彼此吞噬撕咬,大鬼狰狞的笑,恐山肆虐的风雪,第一次凭依合体,[杀鬼],超·占事略决三日月之祓,沾染在白衣上的鲜血,漫天飘落的雪花中少女滴落的泪。
『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憎恨这个世界……!可是相比这一切,我更加……爱这个男人。』
爱是邂逅、离别与透明的布片……
恐山Revi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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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她一心一意地爱着我。”少年盯着手中的空罐,语调平静地说道。“虽然她不曾真正对着我说出‘我爱你’这样的话,但她自那时起就在为我付出着她的一切。我很惭愧,因为我觉得我永远都无法像她那样全心全意地去回应她的感情。好感绝对是有,跟她结婚相守一生我也不会反感,只是无法体会到像她对我那样的那种感情,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看来我真的是太贪心了吧……”
顿了顿,叶接着道。“这次发生这样的事,说不担心那是骗人的。当然我也很在意出云发生的事,但看着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我就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因为我为自己以前欠她太多而内心充满了愧疚。可是这种情况下不应该是这种心情,毕竟愧疚感是爱得不够深的表现,而要我去弥补这一切,我却是无法做到。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很差劲……?”
短发少年扭过头,琥珀色的眼瞳对上了旁边一直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胞兄。酒红色的眸子中映出的是他微微泛红的眼眶。
“这次……安娜她更是因为这场意外而有了失忆的可能,”不等他的兄长回答,叶飞快地继续接道。“我很担心她会受到很大的创伤,也担心她以后的生活,我当然也担心她不记得我之后我们该怎么相处。但真正让我觉得烦躁的是我自己本身居然不觉的这样的情况特别令人难受,到底为什么会这样?这样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好卑鄙,我……”
微微颤抖着的声音越来越低,少年隐藏在刘海后的表情不难想象。
“笨家伙,”好伸过一只手按在叶的头顶,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微微低头喃喃说道。“我没这种经历所以听不太懂你到底在纠结什么,但你在自我嫌弃这一点我倒是感觉出来了。真不知道你到底还要我重复几次——虽然我不介意重复——所以你以前要是没听清的话那我再说一次。”
在手指间那细密褐发的柔软触感,以及发间那专属于叶的清爽气息中,长发少年闭上眼睛,叹息般地说道。
“不管你觉得自己有多差劲多卑鄙多么不值得人爱,我还是会去喜欢你,爱你的……”
沉默在空中飘荡了一周,短发少年的脸埋在脸侧的刘海后,不知是什么表情。就在好十分郁闷地开始怀疑自家弟弟是不是就这么睡过去了——通常这很可能——的时候,叶哧哧地笑了几声。
“嘿嘿,对、对不起啊,哥哥,”他一边笑一边摆手。“虽然你说的话经常很暧昧,但、但这个实在是太肉麻了。”
“什么啊,”好的眉毛不可抑制地再次抽搐。“我是认真的。”
“嗯,我知道,所以我很高兴啊。”叶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身体,双手支在身后,伸直了双腿,脸上露出了自昨日起便不曾露出的轻松笑容。
你到底知道什么了啊?好扶额。
但还没等他进一步解释,大夫的声音便从楼梯那边传来。“恐山安娜的家人在吗?请你过来一下。”
“来了!”叶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跑了过去。
为什么又是这种情况?麻仓好望着自家弟弟兼暗恋对象离去的背影意志消沉。难道我说的不够清楚么?算了……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你这家伙其实也是个笨蛋。”背后低沉的声音传来,好微微一愣。
门边的自动贩卖机旁,不知何时出现的道莲抱手背靠在墙上,手中提着一个双层便当盒,手肘上挂着一只黑色的雨伞。“龙做了午餐,本少爷给你们送来了难道你不感恩戴德地接着吗?”
“承受不起,所以你放着就可以滚了。或者……”好翘起二郎腿挑了挑下巴,随手将手中的空咖啡罐准确地扔进了旁边的可回收垃圾箱。“说吧,有什么事儿?我可不相信我们的莲少爷会放着两个免费劳力不用而亲自跑过来。”
莲‘啧’了一声,但还是走过来坐下。“安娜怎么样?”
“刚醒,但看起来不太乐观。应该是头部受到创伤,有失忆的可能。”好将手交叉抱在胸前,转述之前医生说过的话。
“这么看来你们两个还真像,不管是能力,经历,还是……”莲靠进椅背,手搭在旁边的椅背上,金色的眸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喜欢上的人。”
长发少年转过头对上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良久,然后再次看向前方。“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天跟你打完那场就有些疑惑了,”栗子头少年同样将视线移向前方,无所谓地说道。“再加上你这家伙从以前开始就对想要的东西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也只有叶那个笨蛋到现在还没看出你的打算。”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不得不同意你的看法。”好耸了耸肩。
“我觉得那家伙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察觉,就是下意识的不让自己往那方面去想罢了。”莲顿了顿,然后接着补充。“毕竟他比任何人都有责任感。”
“你特地跑过来不会只是跟我讨论我的感情问题吧?”好挑起了眉,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怎么会?”莲勾了勾唇角,不屑地笑了声。“只不过你对叶的感情是接下来我要谈的事情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哦?”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了至少一个多月,”莲扭过头,金色的瞳中隐隐闪烁着危险的光泽。“你不会以为东南亚地区发生的【那件】事真的没人知道吗?”
长发少年猛地扭过头,双眼微微眯起,暗红色的瞳中更为危险的光泽在其中暗暗流转。深深看了旁边的中国少年一眼,他一只手支着脑袋,唇角勾起了一丝玩味的笑容。“不愧是被称为那个国家的阴影的道家,能查出这些也在情理之中。唔……让我想想,应该在你来到日本前就已经知道了,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个绿毛会大费周章地把X-Laws也搬来了。另外两个应该不知情,毕竟这已经不是通灵者的范畴,而是涉及到这世界的黑暗面,将平民拖进来没什么好处。至于叶,你本来想告诉他的,但那时候却刚好被我打断了——当然,我保证那只是个巧合——之后你就改变了主意。应该是因为叶对于我的重要性……吧?”
“啧,真是可怕的家伙。”莲哼了一声,承认道。“果然不愧是我视为敌人的人。”
“就是因为是敌人才会如此了解。”好淡淡地说道,仍是带着那种耐人寻味的笑。“你们那里不是有句话也是这个意思吗?越是因为是敌人,才越是了解,为的就是之后的胜利。”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金眸少年喃喃地说道。
“对。”
“所以你才对人类了解的如此透彻,不管是微不足道的日常知识,还是千百年来各种被称得上伟大的思想理论,就连你最为痛恨的人类所发明的战争武器,军队编制,你都异常熟悉。你将这些信息深印在脑中,就算是你现在这种失忆的半吊子状态也只是适应一下子便能重新上手。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讨厌人类这一点始终没有变过。”
说到这里,道莲深深吸了一口气。目不斜视地看进面前这个怎么看都是如此普通的十五岁少年。
“在移除了不屑利用人类发明来达成目的的骄傲之后,你这家伙比之前更危险……是不是啊?两个多月前把那个三不管地区踹了,也算是在各国的阴暗面心头上割了一刀的……
‘第八位’恐怖份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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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好:叶。
叶:嗯?
好:人家都说对上天然呆是件悲剧的事。于是我发现他们说的没错。
叶:咦?为什么呢?
好:因为不管你说多少次喜欢,那家伙可能都反应不过来。
叶:哥哥你在为感情问题烦恼吗?
好:看吧……
叶: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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