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1 Check Mate （上）

　　太阳太阳照大厦59层电梯，12:04PM。 　　“啪”地一声轻响，黑暗狭小的空间中传来了翻盖手机被合上的声音。长发少年眉头紧锁，但明显不是因为腹部伤口所传来的痛楚，因为那双深邃的眸子中更多的却是凝重之色。 　　深吸了一口气他尝试着挪动了一下身体，但却在下一秒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凉气。腹部本已有了些结痂状态的伤口再次破裂，指缝间更是多了些许的湿滑感。 　　这样下去不行……长发少年如此想到，心中即使焦急万分但仍是强迫自己的头脑保持冷静。必须想个办法止血，不然在他确认方才的那个推断之前他很可能就因为失血过多而糊里糊涂地去见G.S了。 　　虽然不知道万纯为什么会对通灵王以及G.S有如此大的执念，甚至不惜做出这样的安排，但这并不妨碍一旦这件事成真之后所带来的毁灭性结果。 　　等到痛楚过去之后，好静静地感受了下自己灵魂中的状态。叶现在应该已经到了顶楼见到了万纯，灵魂的那边没有传来任何不正常的波动，这应该算是件好事吧。他将一只手举到面前，仔细回想着之前意识模糊之下下意识对田村崎所调动的那种力量。 　　说真的，直到现在他还有点儿搞不清楚之前在30层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可以确定这是G.S在他灵魂中所动的手脚带来的后果，而且通常在他心神失守或者情绪上产生剧烈波动的时候发生。根据以往的经验，每次这种情况发生之时，他以前的力量便会或多或少地在潜意识中被激发出来。在不了解自己过去的情形下，这样的情况可能会让他相当的头疼，毕竟不论是谁都不会在清醒过来之后看到身周一片狼藉之时感到很愉悦。更何况当事人自己还对事发之时的状态毫无控制之力。 　　但如今，了解到了自己曾经是麻仓叶王这件事之后那种茫然不安的感觉便多多少少地减轻了。他甚至有点儿庆幸，不然他能不能走到现在这一步都是个令人怀疑的问题。当然不可避免的，对于G.S在他的灵魂中动手脚这件事他还是颇为不满的。只不过虽然气势汹汹地通过泰山府君祭找上门去兴师问罪，但那只活了不知多少亿年的老狐狸却在将话题引向叶目前的危急状况之后小指一弹地把他赶了出来，让他更是憋了一肚子火却又不得不硬生生地咽下去。毕竟事情再急也急不过他那个笨蛋弟弟的安危。 　　所以说是不是只要跟麻仓叶扯上关系，麻仓好就没有不憋屈的时候？回想起当初莫名其妙地就答应留在民宿打工，各种表白失败的心酸历程，好不容易一亲芳泽之后却被甩下了几条街只能站在雨中目瞪口呆…… 　　好吧，那个蠢蛋就是他躲不掉的劫。 　　看着手上升腾起的那一小撮火焰，长发少年的脸庞在火光中忽隐忽现。幽暗的电梯内火光摇曳着，少年的影子在四周的板壁上摇摆不定，形若鬼魅。骤然间火光一闪，那点点火苗霎时光芒大作包裹了整只手掌。那年轻的脸庞上无悲无喜，只是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随后便将那只燃烧着的手掌附在了腹部撕裂的伤口之上。 　　“……！！” 　　“……”兜了一个大圈子后终于找到了通往60层楼梯的叶身子僵了一下，有些迟疑地看向了他所来的方向。 　　“怎么了？叶主公？”附在他身上的白鹄中传来阿弥陀丸的声音。 　　“刚才好像感觉到了好那边传来一些波动，但一下子就消失了，我不确定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短发少年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不过现在再仔细感受的话，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栋大厦里不是已经没有除了我们和万纯以外的人了么？”武士灵有些不解地问道。 　　“或许我还是应该再回去看一眼的好，”叶脸上浮现出一丝凝重的神色，低下头看了看套在手上的超灵体。“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的也是，那么我们……小心！叶主公！”阿弥陀丸话说到一半突然大声惊叫，与此同时叶脚下地面贴近墙角的某处光芒一闪，“轰”地一声巨响铺天盖地地袭来。 　　脚下的地面塌陷，某物炸裂的碎片撕裂空气尖啸着袭来。散发着白色光芒的白鹄瞬间张开将其主人严严实实地护在里面，随后顺着爆炸波所掀起的强烈气流飘逸至极地向着上方的楼梯滑去。 　　“这到底是……！”叶一只手挡在眼前眯着眼睛向后看去。他方才站立的楼梯下方已经被炸穿，本就狭小的空间此时更是烟雾弥漫，看不清爆炸所造成的破坏力到底有多强。 　　“叶主公，不能停下来！快走！”还未等他喘过一口气，武士灵再次出声提醒道。叶的目光堪堪扫过面前的这段楼梯，便不再浪费任何时间一纵身边向着顶楼飞射而去。安置在墙角处的小型炸弹接二连三地引爆，紧紧咬着他的脚后跟如附骨之疽般紧随而至，一时间整个顶楼都摇摇欲坠般地晃动起来。 　　令人窒息的灼热气浪中短发少年的身形摇晃着，琥珀色的眸子眯起紧咬牙关。白鹄在身后碎弹剧烈的冲击下不停地颤栗着——要挡下如此剧烈的爆炸并不比接下之前那诸多机枪齐发要容易。 　　身穿黑色战斗服的身影努力维持着自身的平衡，以最快的速度向楼上奔去。其身后的楼梯层层断裂，坠向不知几层深的下方，留下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这样看来，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人能够上来了。 　　“……”听着近在咫尺的连番爆炸声，小山田万纯面色阴沉地将手机再次贴近耳朵。听着话筒另一边传来的声音，矮小男子垂在身侧的手狠狠地握紧，半晌不出一声。最后，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本就布满皱纹的面孔此时仿佛更是苍老了十多岁。“……好吧，我会负起这次事件的所有责任。” 　　话筒另一边又传来了嘶嘶的几声，小山田万纯面色一凛，眯起了眼睛。“不用费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们只要遵守我们之前谈好的条件就行。”说完便狠狠地按下了通话结束键。 　　看着逐渐暗淡下去的屏幕，小山田Company的总帅面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但摇了摇头之后便将先前的想法甩在了脑后。身后的巨大显示仪已经完全地失去了它的效用，此时正茫然地显示着空空如也的大厦内部。听着越来越近的爆炸声，万纯的视线缓缓地投向了通向外面走廊的门，一只手摸向了腰间。 　　正当他想将防身用的那只枪拔出来之时，手中的手机却再次出人意料地响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不耐，他看也不看地按下了接听键没好气地开口道。“还有什么……！” 　　话还没说完，走廊外的爆炸声突然戛然而止。随后轰的一声，连接走廊的墙壁爆裂了开来。碎石土屑纷飞中，披着洁白翼翅的超灵体半空中几个流畅到了极致的转身回旋破墙而出。身周几片白翼绽开到了极限，自右臂延伸而出的巨大刀刃挥出几道凌厉剑气，以超高速撕裂了空气。强烈的风压以无坚不摧的气势笼罩了尚未反应过来的矮小男子身周。 　　面对来势汹汹的几道剑气，即使是一向稳如泰山的小山田万纯也不由地多了几分慌张。即使是那平日里日理万机的冷静头脑，此时在距离死亡如此近的情况下也是一片空白，就连拿在手中的枪也已经被忘到了脑后。下意识地放开了手机抬起一只手护在面前，万纯紧紧闭上眼睛准备迎接那已经来到面前的攻击。 　　只不过，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是几道猛烈的气流在整个房间中肆虐着。下一刻，“喀拉喀拉”的几声脆响自身后传来，夹杂着哗啦不绝的零碎声响，在整个房间内回荡。尘屑弥漫中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一个转身看向身后。在他瞬间瞪大的眼睛中，那架花费了他诸多心血最引以为傲的追踪显示仪已经在之前凌厉剑气的袭击下四分五裂了，连带着整个房间都如飓风过境般的被削了一层皮，露出埋藏在的墙后石灰以及各种凌乱的电线电缆。巨大的仪器轰然倒地声中，小山田万纯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懑。 　　“你这个家伙！”愤怒地低声咆哮着，重新冷静下来的矮小男子转过身将手边的手杖向着入侵者掷去，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枪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短发少年一个侧身，左臂的护手一挑，将迎面而来的手杖击开，同时把右手的巨大剑刃往下一挥。只听“叮”地一声，迎面袭来的金属子弹便已被劈成两半，向地面落去。 　　看到这样的情景，小山田万纯不但没有惊讶，反而勾起了一丝计谋得逞的黠笑。两半子弹落地的声音堪堪响起，被击飞至半空的手杖上白光一闪，巨大的爆炸与震荡再次席卷了整个房间。矮小男子双臂挡在身前一步步向后退去，但手中的枪依然毫不松懈地指着面前烟尘弥漫的空间。 　　强烈的冲击力穿透了头顶上的天花板，震碎了周围的落地窗，上方掉落的碎石后露出了直直射下的午时阳光，映照出尘埃中的模糊人影。万纯神色一凛，再次瞄准里面的人影毫不犹豫地抠下了扳机。 　　就在这千分之一秒的瞬间，前方的烟尘飞快地打起了旋，反射着绚烂阳光的细微尘粒中，几片流线型的洁白翅翼迅猛地探出，深深刺进面前的地板随后猛地向旁边一划，霎时撕开了房间中笼罩的尘埃，同时击飞了那颗直直飞上前来的子弹。 　　翻滚不已的烟尘中，短发少年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举平了手中的剑。春雨的剑刃向外，一滴金色的阳光沿着雪亮的刀刃流淌着，在屋里另一人的视网膜上缓缓滑过，留下一道刺眼的光痕。万纯眯起的狠戾瞳孔中，这位年轻通灵者的身影恍如静止在了这一刻，只剩下那散发着森然寒意的刀尖，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这就是……通灵者。 　　背脊上不由得渐渐发冷——面前的这个少年，跟他初次在发奋丘医院见到的那个果然已经是判若两人的存在了。手中的枪依然指着对方，但是举着枪的手臂却已经不如之前那么自信。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怪不得了…… 　　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矮小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清明，眼神再次沉静下来。猛地握紧手中的枪，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狠厉之色，右手的食指再次向着扳机扣下。 　　“啪”地一声轻响回荡在偌大的顶层空间。小山田万纯瞪大了眼睛盯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的短发少年，右手中却已空空如也。两人的头顶上空，黑色的枪支飞快地打着转，向着白色的超灵体落下。 　　少年褐色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波澜，右手臂上所附着的剑仿佛毫无重量般地抬起。几道白光闪过，那个依然在半空中旋转着的武器突地停了下来。下一秒，停滞在空中的手枪毫无声息地分解成了几块，黑色的金属碎块零零落落地掉在了两人脚边。 　　看着近在咫尺的敌人，小山田万纯退后一步，却不想跌坐在了身后那一堆仪器的残骸中。看着头顶高高举起的寒刃，这一瞬间他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在他波澜不惊的眼眸中，褐发少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那锋利至极的巨大剑刃却已夹杂着猛烈的风压落了下来。 　　小山田万纯闭上了眼睛，默默等待着死亡降临的那一瞬间。 　　只不过再一次地，预想中的结果依然没有到来，反而是身侧有什么重重落地的声音。他有些疑惑地睁开了眼睛，看到超灵体的刀刃只是斩落在他身旁的地面。而那个叫做麻仓叶的少年却是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挠了挠后脑勺。 　　“啊，抱歉，好像做的太过火了。”叶收回了剑，无奈地摊了摊手。“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呢，我刚才试着留手可您完全不领情呢。我也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啊。” 　　小山田万纯依然默默地看着他，然后反手扔出手上的扳指。依然早有准备的短发通灵者直接反手将它击飞了出去。趁着背后爆炸的轰鸣声与席卷而来的震荡气流中，他垂手而立，一头褐色的短发在风中狂舞。那沾着两道血痕的脸上却绽放出一如往日那般慵懒的笑容，以那直至此时此刻依然轻松的语调说道。 　　“那么接下来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了吧？” 　　不知名地下场所 12:05PM。 　　“这里到底是哪里啊！”褐发的小男孩一手拉着自己的妹妹沿着昏暗的走廊往前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稚嫩的脸庞此时有些苍白。他身后跟着从方才房间里出来的一干人等。 　　“看样子我们是在某处的地下，估计离太阳太阳照60不远。”菅原夫妇扫了一眼附近墙上贴的残破不堪的某公司海报上所标明的地址，相当肯定地说道。“我们要想办法找到到地面的出口。” 　　“丧助先生，连外面这里也被布下了结界么？”菅原启太跟在最后，背后背着看似已经昏迷过去的万太，向着空中看不见的地方茫然地问道。 　　过了一会儿，鲁道塞布转过头来对他说。“他说四周的墙壁上都被什么人贴下了符咒，虽然都是些低级符咒但以他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穿过墙壁到外面去。”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凭我们的力量破除这个结界呢？”青年微微皱了皱眉头思考道。 　　“说真的我们对于结界这方面的东西没什么研究，不过就算有办法，这也不是普通人类能做到的事情。”男孩摊了摊手做了个无奈的动作，丧助飘在他身后不远处，同样也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不过在看到菅原一家有些自责的表情之后他急忙摆手道。“你们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啊！启太，你之前不是已经做得很好了么？比如我们谁都没想到的，可以把三个人的巫力加注在同一个人身上合力形成超灵体这件事。如果不是你的提醒我们都忘了还有这么一招呢！” 　　鲁道塞布手忙脚乱的解释声中，现场的气氛不知不觉地轻松了许多。身处危机中之时，如果能有一些人在自己身边互相扶持，总是能让事情变得乐观起来不是么？ 　　之前众人被困住的房间中，菅原启太提出了以万太为主，鲁道塞布和塞拉姆为辅，集合三人之力合力形成O.S的想法。曾经亲眼看过通灵者激战中某个三人家族所采用的那种将巫力集中在一人身上的战术，以及从星之圣地回来之后听法斯特讲起将道莲从死亡线上硬生生地拉回来的过程，万太觉得这个方法确实值得一试。只不过以前在星之圣地使出O.S.所需的笔记本电脑和万辞苑已经破损，只剩下一些零散的碎片还留在身边，他们只好抱着侥幸的心理姑且一试，但没想到居然真的破开了那扇门，虽然付出的代价是万太再次两眼发黑地昏了过去。即使如此做无形中加重了身体的负担，总的来说也比勉强使出O.S令身体再度完全透支来的好了。 　　“唔……”启太背后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呻吟，小个子男孩带着阴沉的黑眼圈极度疲倦地开口问道。“我们……在哪里？已经……已经出去了么？” 　　“嗯，放心吧万太，”菅原家的母亲轻轻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道。“我们已经到了外面，很快就可以出去了。现在就好好休息吧，好吗？” 　　“不行……老爸，还有……叶君……他们……”万太挣扎着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但这看似简单的任务对他来说却是万分的艰难。“要去阻止……他们，通灵者……和人类之间……不应该是……这样……” 　　“虽然……我们被通灵者和你父亲之间的斗争所牵连，但是……”一直在附近房间探查的菅原家先生四处寻找之下，终于略有所获。将手上那张图纸抖了抖，掸掉了覆在上面的灰尘接着说道。“……我觉得这里身为通灵者的你们真的很能干。不管其他的人们怎么想，我们都觉得通灵者和人类与其互相恐惧互相敌视，若是互相给予对方帮助的话其实能发挥出更大的力量呢，不是么？” 　　听到这样的话语，万太，鲁道塞布以及鲜少有反应的塞拉姆都愣住了那么一瞬间。毕竟要在以往，普通人类对于幽灵以及通灵者们的恐惧可是让他们深有感触。 　　“……你这么说也对啦，可是大多数人们第一反应都是反感我们呢”褐发小正太皱了皱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的目光落在菅原先生手中的那张纸上。“那个是？” 　　“看来这里是以前附庸在太阳大厦旗下的某家小企业，这是他们的新手培训部门，所以有一张简单的内部地图。”菅原先生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对照地图上的标记。“从图上看我们是在地下二层的右翼，要出去的话就要从中间的紧急出口先上到地下一层。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出发吧。” 　　众人没有再多说话，纷纷开始行动起来。临出发前，菅原先生从各个房间搜集来了一些可以当作防身用具的东西分发给大家，毕竟在这个环境里有些事情还是不可不防的。看到被交到自己怀里的万太露出担忧的表情，菅原夫人向他投去了一个鼓励的笑容。 　　“你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万太。” 　　“谢……谢谢你，菅原太太。”万太向这位温柔的女性报以一个感激的笑容。“接下来还是要麻烦你们了。” 　　“哪里的话，”这次是菅原启太接过了话头。他掂了掂手中那个不知属于之前哪个棒球爱好者员工的金属球棒，感受了一下重量，一直以来都成熟稳重的表情中出现了一丝与其不符的好战之意。“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经常和我那个暴力的笨蛋弟弟互殴，身手也不差呢。” 　　“是、是吗……啊哈哈、哈，”万太头上流下一滴汗——哥哥大人你就这样在父母面前把你们兄弟俩糟糕的相处模式说出来真的没问题吗？ 　　小山田万太觉得他还是继续晕着好了。 　　太阳太阳照大厦60层 12:05PM。 　　“好好谈谈？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看到短发少年收回了剑，在他面前垂手而立，小山田Company的总帅吃力地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即使落败已成定局，他那极高的自尊也不允许他在敌人面前示弱。“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不除掉我，只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后悔。” 　　“您知道我不会对您怎么样的，”麻仓叶皱起了眉。虽然从之前法斯特那战之后就知道万太的父亲相当顽固，但如今面对面才说了几句话就发现这位父亲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油盐不进。“万太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 　　“朋友？哼，”中年男子嗤了一声，狠戾的眼神中夹杂着不屑。“你们通灵者和我们普通人根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成为朋友什么的，根本就是虚伪的说辞。” 　　被万纯的这句话一激，即使脾气好如麻仓叶，也是有点不乐意的。万太是他最重视的朋友之一，他们两个一路走来历尽坎坷，互相给予的帮助与信赖可以说是他这十五年的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一起玩闹一起战斗一起努力创造想要的生活，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去解救彼此。这样的友情……怎么可以被指责为虚伪？ 　　而且还是被万太的父亲如此指责。 　　叶沉默了，浅褐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中年人，等待他给出一个解释。不过小山田万纯不愧是个固执的男人，完全贯彻了之前所坚持的“没什么好谈的”这一发言。说完之前的那一句话之后便再也不出声了。 　　真是伤脑筋啊…… 　　叶感到相当的头痛，这样的情况很棘手，虽然比几个月前对上同样油盐不进的某人那时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至少万纯不会一边自顾自地碎碎念一边把他揍得像条破麻袋一样。但不管怎样，他都要试一试。不知道为什么，他依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或许他的时间已经不足以让他悠悠哉哉地处理这件事了。 　　“呐，小山田先生，其实您，”叶开口，紧紧盯着对方的双眼，以肯定的语气断言道。“看得到灵吧。” 　　话出口的那瞬间，小山田万纯脸上闪过一刹那的怔神，但马上恢复了常态。“真是太失礼了，不要把我和你们这类人归类在一起。” 　　看到这个反应，麻仓叶眨了眨眼睛。他也不着恼，甚至先前的那点不满也不见了，反而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其实一直都有点儿好奇万太那种能够看到灵的体质是哪里来的呢，毕竟通灵体质和血统遗传方面有很大的关系。虽然一般人里面有的时候也还是会出现通灵者，但根据万太的生辰时日还有身体状况来看的话这种可能性却还是很低的。” 　　“哼，仅凭这点你就能下结论了？”万纯瞪视着面前的少年，眼中的敌意更胜。 　　“当然还有，”叶想了想，把之前路上所想的线索一一整理出来。“麻仓家是很有名的通灵家族，啊，虽然这么说起来有点儿厚脸皮，但是全国有名的政要富商们都很愿意和麻仓家保持友好的关系。我爷爷就经常应他们的邀请去进行一些除灵施法之类的事情，那些大人物们对于麻仓家还是很尊敬的。所以只要知道麻仓家这样的背景，即使有人厌恶我们通灵者，也是要考虑一下麻仓家和那些大人物之间的关系。像小山田Company这样知名全球的大企业，他们的老板对于麻仓家应该抱有相近的态度才对。站在总帅的立场来看，与麻仓家私底交好或许更是一件有着长久利益的事，即使厌恶我们，也会采取更谨慎的态度来处理和我们家的关系。我想您应该很清楚其中的利弊……” 　　万纯不说话，眯起的双目中却是目光闪动。 　　“那次因为我的缘故连累万太受伤我感到很抱歉，我一直没机会为这件事表达我的歉意。我知道以您作为父亲的立场来说感到愤怒是应当的，但是如今我才发现这应该只是一部分原因而已。”叶盯着面前之人闪烁的目光，一点儿也不松懈。“经过这次的事件，我认为您应该是个更注重大局的人，所以当时您在调查了我的身世背景之后直接命令万太和我这个麻仓家的人撇清关系这一点，现在想起来其实是有点奇怪的。” 　　“哼，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万纯终于开口了，语气中透露着一丝暴躁的情绪。“我小山田家从来不会对其他家族畏首畏尾！对于你们麻仓家除了不屑结交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 　　“比如说，您其实曾经和灵方面的事情有过很不好的回忆……之类的。”叶向前一步，琥珀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沉重。“严重到能够影响如此注重大局的您的判断，所以……” 　　矮个子的中年男子狠狠地瞪视着他。紧紧握起的双手，深深纠结在一起的眉毛以及那恨不得将牙齿咬碎的样子都在告诉他。 　　猜对了。 　　凡事有果，那就必然有因。麻仓好如此，小山田万纯也是如此。 　　“呵……你这小子，该说果然不愧是通灵世家出来的好苗子吗？”万纯依旧眯着眼，将长风衣的下摆一甩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既然你想谈，那咱们就好好来谈谈！ 　　看得到灵又怎么样！就是因为看得到灵才让我意识到你们那个世界的存在是件多么危险的事情！死亡不是终结，本该离开的人却滞留在世间。因为执念与恨意而无所谓地将痛苦加注在一无所知的人身上！无法治，无公理，被牵连的人只能承受本不应该由他们来承受的痛苦，而且得不到任何申诉的机会。 　　幽灵的世界是一个我们根本无法控制的异端存在，人类世界中的法律、常识、防御手段根本无法给我们提供任何的保护作用。只凭两个人的力量就击溃了小山田Company倾尽几乎所有资产打造的重武器佣兵团，想必你比我更清楚那个世界的你们是多么的强大，说白了你们和全副武装不知何时就会爆发的恐怖分子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所以……！” 　　小山田万纯突然停住，猛地一下子转过身来，直直盯着年轻的通灵者，一字一句地说道。 　　“对于人类来说，你们，太危险了。” 　　“这么说还真是过分啊……”叶叹了口气。万纯的这种想法他可以理解，毕竟这世上有好的幽灵，那当然就有恶灵。有和人类友好相处的通灵者，也就有肆意杀人的通灵者。而且他确实每种都见了不少。“就因为这样便将我们所有人都看作是危险的存在而加以抹除，真的太过分了。难道就不能和平相处吗？大家都成为朋友的话，总是比独自一个人强。” 　　“所以才说你天真，”万纯冷哼了一声，上前一步。“建筑在不平等实力上的友情到底能有多牢固？没错，人类就是很渺小，在通灵者面前就如蝼蚁般地微不足道。大象有心和蚂蚁交友，也改变不了哪天它一不小心就把蚂蚁踩死了的结果。别的不说，就说说你和我儿子交朋友这件事，你难道就知道我那个笨儿子不曾因为你自卑过？” 　　叶呼吸一滞，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这位父亲。 　　他知道的，知道身为普通人的万太在他们这群通灵者朋友面前确实是有着连他都无法消除的自卑感。不过比起那种自卑的心态，万太更加重视他们这群朋友，所以他从来不会对其他人言明。 　　“即使他自己不在意，但是在危急时刻他却束手无策，想必他比任何人都自责。” 　　确实是这样，可是…… 　　“有了足够的实力，才称得上是伙伴。不论是想和普通人做朋友的你还是我那个想和通灵者做朋友的笨儿子，都只是过家家一般地抱着根本就不切实际的梦，到头来就会发现你们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不对的，不是这样的……　　 “我们人类需要发展，我们需要新的智慧和能量才可以面对接下来几十年中随时可能发生的浩劫。而你们通灵者却将这份力量据为己有，在争夺它的同时将我们排除在外。”小山田万纯不屑地哼了一声。“所以到头来，到底是谁没有共存的诚意？” 叶再次沉默了，他的眼睛隐藏在刘海之后，看不到此时的表情。 　　“游戏时间也该结束了吧，小鬼。你既然下不了手除掉我，那接下来我的那个笨儿子，还有菅原的那一家子，身为普通人毫无反抗之力的他们会怎么样？” 　　叶猛地回过神来，抬起头目光凝重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虽然他之前已经料到了万纯在最后的关头肯定会来这么一手，但真正面对之时依然由不得他不紧张。“你难道真的下得去手？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放过？” 　　“虽然不能把我儿子怎么样，但我既然能用重武器对付你和你的未婚妻，那么让几个普通人消失根本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万纯挑起唇角有些残暴地笑了笑。“啊，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我手上不止有菅原一家，你父亲的好友卡梅尔·缪茨博士所留下的两个孩子也在我手上。不过以通灵者来说这两个小家伙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弱小啊，虽然他们所操纵的那具假人很强大，着实让我费了好一番功夫。” 　　“鲁道塞布，塞拉姆！”麻仓叶瞪大了眼睛，握着春雨的手心渐渐地满是汗水。“你……！”这个人的卑鄙真的没有底线么？ 　　“所以我才说，你太天真了。”小山田万纯布满阴霾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细细打量着这位年轻的通灵者。“这就是通灵者和普通人有所交集的下场，再强大的人都会有弱点。麻仓叶，你那软弱的善良会害死你。” 　　说完这句话，小山田万纯抓住身上的长风衣一把扯了下来，拉开底下白色衬衣的领子露出左胸。心脏的部位贴着一个小小的装置。 　　“你觉得方才你进来的时候那一通乱砍就切断了我跟外界的联系？”感觉到面前阴沉着脸的少年将身周的O.S从甲缚式转变为普通的超灵体模式，慢慢延伸过来包裹禁锢住他的身体，令他做不出任何出了说话之外的动作，万纯看着自己胸口的装置，苍老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嘲讽。“其实我的心跳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矮小男子停顿了一下，瞄了一眼胸前的装置似乎是在考虑些什么，然后以轻描淡写的语气继续道。“我的心脏停止跳动，那么这一次的事件便会因总帅的死亡而终结。不然计划便会按之前计划好的继续，12点之后每隔十分钟便会死一个人质。麻仓叶，你能忍受到他们的第几个因你一时的妇人之仁而丧命呢？” 　　少年的目光闪烁着，眼前这人虽然此时已是手无缚鸡之力，但从他口中吐出的话语充满了恶毒，令他心口沸腾。 　　“你也不用拖延时间等那个‘好’出现，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万纯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突然道。“他擅长杀，但并不擅长救，不是么？即使他来了，你们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人们死去。” 男子盯着叶渐渐握紧刀柄而微微颤抖的手。“拯救，永远都是那么难。”他自嘲般地笑了笑，然后话锋一转，森然道。“但杀人，就简单得多了。你也可以杀了我，就像你曾经选择过的那样，是不是啊，麻仓叶？” “够……够了……”年轻的通灵者颤声道，他闭上眼，喉头艰难地耸动了几下，猛地摇了摇头。“我再不会那么做了！” “如果你下不去手，那就乖乖地放下武器投降吧？只要我确认了你已经不具有任何威胁性，自然会下令放走人质们，毕竟我这次行动的目标只是你一个人。其他人怎么样并不重要，你一个人换他们几个人的性命，也不亏。” 　　“你……真是太卑鄙了，”叶脸色苍白，几滴冷汗沿着脸颊滑落。他还是太年轻了，与小山田万纯这个活了几十年，大半辈子都在尔虞我诈中摸滚打爬的商界枭雄相比，这样的针锋相对威胁利用他并不拿手。万纯这个人太过狠辣，为了一个目的，他不惜动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在绝对的逆境中拼命增加自己手中的筹码，甚至连他自己的性命也不例外。这场局中，麻仓叶是赌上了自己的性命，但万纯又何尝不是呢？ 　　“那么选择吧，麻仓叶。”矮小男子冰冷的眸子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他深深地看了眼眼前的对手。“投降？还是杀了我——你最要好的朋友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