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同类

所以……是从什么时候事情就变了呢？ 金发少女默默地抿了一口杯中的茶，即使它已经只是温热。 或许是从叶踏上寻找帕契村的旅途开始？面对生死未知的将来，缥缈不定的地点和来自世界各地高深莫测的对手，好好地诀别，从此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恐山安娜记得很清楚当时的感觉，这个她全心全意爱着的男子将要去的地方，是她到达不了的，也就是说叶这一去，很可能就是她见到他的最后一面。所以后来当她得知麻仓家的秘密，以及帕契族的村落对外开放的时候，才会如此迫切地想要赶到叶的身边去——这简直是人生中的意外之喜。 然后，她遇到了好。 这个高傲的，厚脸皮的，虽然在笑着但笑意却永远无法达到他眼底的，危险人物。他轻描淡写地笑着说欣赏她，厚颜无耻地说出让她当他的妻子这种不害臊的话，但其中到底有几分真意就不得而知了。那双带着藐视的眼，其中与其说是欣赏，不如说更多的是看到同类的新鲜感吧？ 同类么？ 安娜一直都是有所感觉的，所以对于这个厚脸皮的家伙从来都相当火大，尤其是这个人对麻仓叶的执着和兴味盎然。叶可能本身没有察觉，但安娜知道这个人对于他这一世的双胞胎弟弟或者说他千年后的后代到底有着多大的执念。说他和她是同类也不为过，毕竟那种明明是专程赶过来救叶却嘴硬说是刚好散步路过的别扭做派，换成是她估计也是一个画风。不过比起安娜本身对于感情的坦率，这家伙就神烦了一些，时不时派过来他手下的小喽啰，再时不时踩一脚X-LAWS的底线，然后悠然自得地看着叶为了各种事情焦头烂额地拼搏，成长。所以说叶的成长，安娜也不得不承认好在其中的功劳。 安娜甚至有种感觉，目前这个世界上能让好感兴趣的似乎就只有麻仓叶一个人。对于这个想法她一开始是抱有怀疑的，毕竟麻仓叶对于千年前的麻仓叶王来说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地方，除了他自己说的“半身”这个理由。但是当她得知好的“灵视”能力之后，她确定了，或者说第一次真正地产生了危机感。 他们是“同类”呢。 曾经窥视过叶的内心，她很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在那个漫天大雪的除夕夜里，寒冷深入骨髓只想带着整个世界一起毁灭的那种绝望中，这个人的心灵给予她的救赎。那是一种连带着整个世界都为之变得可爱起来的喜悦，就好像频临冻死的人对于暖炉的渴望，忍不住去靠近，去拥抱。一向来只知道伤害与破坏的她，第一次在张牙舞爪地将对方伤害了之后反而得到了一个温暖的拥抱，并被告知“没事的”——或许这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了。 道莲说过麻仓叶就像是无形的风，看似轻柔但却捉摸不定，你用尽了全力去攻击，他不会强硬地打回来，而是轻轻地绕开了你的拳头，在你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将你包围，那就是他的特质。也因此，和他交过手的敌人最终变成了至交好友，聚在他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 所以好也是个没有什么自觉的人，想必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被叶吸引了吧。拥有着强大到离谱的力量，却热衷于兴致勃勃地观察叶，期盼着他的成长，有事没事就来搭话顺便嘲讽几句，再加上时不时地来骚扰一下，其神烦程度在让恐山安娜相当火大的同时，也不免感叹——这种类似于揪邻桌喜欢的女孩小辫子的幼稚行为，这家伙该不会是小学生吧…… 而叶呢？对于那个神烦家伙的骚扰似乎并不怎么介意，反而乐在其中的样子，那种悠闲懒散的态度也是相当让人暴躁，但就算是安娜也不得不正视叶那时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喜悦。好像这两个人之间有着某种奇怪的共识，似乎是敌人，但又似乎是这世界上最为亲密的二人——虽然一辈子都没见过面，但在相处的时候却又是那么默契。 这样似乎……也不错。心中泛起淡淡的失落的同时，她这么想。一个是和当初的自己如此相像的人，一个是拯救了当初那个自己的人。 但她还是低估了好心中的黑暗——那是一种她这年轻的生命所缺少的千年的沉淀。或许叶已经察觉到了，所以后来他才那么执着于成长，变强。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麻仓叶眼中的景色就改变了吧？好对于叶来说，比他们所有人想象中的都要来得重要。 本以为这两人那样的相处模式能够维持下去，但是她还是太天真了。所以当她赶到星之圣地，看到好将叶的灵魂吞噬的时候，她心中美好的世界似乎发出了刺耳的破裂声，开始崩坏了。 他和她，“果然”是“同类”啊…… 仿佛以前的她，面对摆在眼前的美好事物，就这么害怕了。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情，她也曾想过一样的事情——这种脱出了自己掌握的美妙之事，果然是不可能属于自己的吧？拒绝去承认，拒绝被拯救，在深深的绝望中，渴望吞噬破坏着周围一切的一切，然后把自己最珍爱的东西……彻底地…… ……破坏了。 好，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看着怀中叶毫无生气的身体，她是有些恍神的。悲伤无声无息，但却不失其沉重。她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而悲伤，因为那个以往懒散得要命却会想着要不要把刚出炉的咖喱面包给自家大哥送去尝尝鲜的叶想要阻止好的这份心情？还是因为以往那个曾经把自己挂在树上偷窥自家弟弟的好亲手打碎了俩人间这份羁绊的残酷？亦或是对于默契到了极点的他们二人间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那份哀恸。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毕竟悲伤是个复杂的过程。 直到小山田万太的话让她回到了现实。也是，不管怎么说，阻止好这件事还是必须的吧，更何况这也是叶的希望。 后面发生的事所有人都记得，也都觉得顺理成章，麻仓叶被唤醒，重新拿起了武士刀，集合众人的力量击败了好，给这一场闹剧划上了句号，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但是恐山安娜看着斩下最后一刀的叶，心中却迷惘了——叶，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答案当然是知道的，杀掉好对于叶意味着什么或许没有人比安娜更清楚了。从那个时候开始安娜就感觉到了，好和叶之间的事是别人没有办法插手的，即使是她。然而这是叶的选择，也是叶要背负的责任——正如他一向以来都我行我素的风格一般，果断得可怕。 麻仓叶，是真的离她越来越远了呢。即使那之后他依然没心没肺懒散地笑着，但是安娜知道，有些事情依然是只属于他们兄弟二人的，在好消失之后的时间里也依然存在。或许她所能奢望的，也只有平平淡淡地就这么和叶过完这一生了吧？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就这么平平淡淡地长大，变老，死去。是啊，这无趣至极但又幸福的人生。 事情当然没有这么简单，得知叶将会成为通灵王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虚脱了，她甚至觉得很可笑——这个聚集了地球46亿年所有智慧的万物之源到底要玩弄人心到什么时候？S.F.？所有通灵者在一起拼个你死我活？无视现有规则随心所欲让人进出“圣地”？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精灵王？就这么挑了个人成了通灵王？开什么玩笑啊…… 叶啊叶，你到底要怎么办啊？ 深爱着你的我，又该怎么办啊？ 杯中的茶已经完全凉了，隔壁的争吵仍在继续，时间已向着凌晨逼近。恐山安娜放下手中的茶杯，猛地站起身来。她突然的动作将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霎时间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徒留隔壁的声音越发清晰。 “我去睡了。”金发少女打开门走了出去。“晚安。” “晚……安，”看着少女消失的身影，卓高拉布挠了挠他的爆炸头，有些不确定地回应道。 “啊！安娜大人，我去帮您铺床！”玉绪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跟了过去，脸上依然写满了大大的担心，完全没看到身边黑人男孩一脸失望的样子。 女孩子们离开后，THE_莲三人组坐在房里面面相觑。道莲盘腿坐着两手抱在胸前不出声，霍洛霍洛泄气似的瘫坐在地，支着下巴有气无力地抱怨。“叶这家伙……真是的……” “对不住大家？”好对于叶接下来的话，不知该说是期待还是纠结。 “跟所有人说了以后我就跟你混了，然后……家里炸了锅了。”叶的头埋在他胸前，闷闷地说道。然后这孩子侧过脸，有些无奈地加了句。“爷爷他真的生起气来果然好可怕。” “……”叶就这么直接跟麻仓家说了？好不用花多大力气去想都能想象得出民宿[炎]那边是怎样一种鸡飞狗跳的状态。叶明老爷子……估计根本不是“果然好可怕”就能形容得了的吧？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啦，”叶继续道。“老爸带着面具没看到他是什么表情但是感觉他背后的气压好低，妈妈她……好像一直不在状态。” “……”麻仓茎子……这种劲爆的事情果然不是天然呆能够马上理解的吧？ “玉绪吓哭了，龙的大背头垮了到现在还缩在自己的房间里没出来，莲好像早就知道些什么——啊，果然你们私底下关系不错——其他人都很震惊。”短发少年倒豆子般将之前同伴们的反应一一道来。 “……”所以你到底怎么跟他们说的……？ “然后，安娜她……”叶话头突然一滞，放低了声音缓缓道。“她什么都没说……” 麻仓叶在好昏迷的期间做了些什么，其实好并不是完全的无意识。在他昏迷期间看到的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段，此时也渐渐有了意义，变得清晰了起来——毕竟，他们之间那种奇妙的牵引还是会时不时地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的。所以他大概能感觉得出来，当时的场景并不如叶说的这么轻松——这某种程度上算是将他自己的家族背叛得彻底，以一种惊世骇俗的方式吧？ “叶你真的……不必如此……”说实话，好现在的心情是真的相当复杂——虽然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很在意其他人怎么看待这件事——但这种幸福来得太突然但又隐隐觉得不妥的感觉还是有种直接击中他的智商让他不知该作何反应的同时还产生了那种以往的他自己都会鄙视自己的可耻的矫情——好吧，在他自己脑内剧场沸腾的当下，飞扬的思维中妥当断句什么的当然是不存在的。 “做都做了，就不用说这个了，又不是你决定的。虽然你一开始有点让我出乎意料，但后来是我自己选择要回应你的，所以我后悔也没用。况且，你也要搞清楚……”叶抬起头直视着他，正经道。“我也是个男人，自己做的决定自己总要负责的。” 所以这可以算是麻仓叶的正式回应了么？长发少年有些恍神——所以他心酸的告白之路总算是走到头了么？ “相信我吧，好。”叶的手臂环过他的腰际，紧紧地抱住了他。“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夜风吹过，轻轻拨弄着他的发丝，几缕酒红色的长发滑过他的肩头，落在了叶的耳边。长发少年的手拂过怀中之人的脸侧，顺着脖颈滑下落在后背，回应了这个拥抱。酒红色的眸子微阖着，微微颤动着…… 什么啊…… 不管了，就这样吧，这样就好。 “明明就是个小孩子，还男人……”他在叶的耳边嘀咕。 “不许说我是小孩子，明明你更像小孩子的说。”叶也贴在他胸前嘀咕。 “那我们已经长大了的麻仓叶大人，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好轻笑着，就算叶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也能想象得出他此时那勾起的唇角。 “跟你一起找回记忆，然后……”叶停顿了一下，声音平稳地道。 “成为通灵王。” 好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勾起一丝无奈的笑容。“是吗？” “诶？你不反对么？”这次轮到叶惊讶了。“明明之前你反应那么大的说。” “你这个人啊，”长发少年投降似的举起了双手。“明知道我根本拗不过你，之前哪次不是你说了算。再说了……” 他挑了挑眉，将叶推开了一点距离，然后在他疑惑的目光中伸出了手，捏住他的两边脸颊使劲扯。“……等我找回了所有的记忆之后再收拾你也不迟。” 无视掉他这个笨蛋弟弟的哀嚎，他拉过早就被踢到床脚的被单，颇为嫌弃地将它转了个方向确保叶之前午睡流在上面的口水和自己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后，将它盖在了两人身上——即使是盛夏，雨夜还是很凉的。 “睡觉吧，”他说。“其他事情等休息好了再说。” “切，”他的胞弟小声地嫌弃了他一下，揉了揉发疼的脸颊。“我会尽全力跟大家道歉的，不论哪一方面。还有……” “嗯？”好两手枕在脑袋后面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近期的话，如果没有什么太大的线索……”叶也以同样的姿势躺好，看着头顶上的同一片天花板。“我们就继续回去上学吧，好？”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回去上初中什么的……好吧，似乎也不错。 “嗯。” ===================================================== 作者的话：什么？你们问查夜的护士姐姐？我们伟大的好sama怎么可能让那种事情发生呢？所以当天晚上的医院……

病人A：好……好辛苦……好像有谁压在我身上…… 病人B：总觉得……周围好像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蹭我的脸……错觉么？ 病人C：啊啊啊啊啊啊！！出出出出出出现现现啦！！！镜镜镜镜镜子、镜子！！！啊——————————！！

………………

护士长：今晚好像特别闹腾呢……咦，这扇门打不开？嘛，果然还是‘那个’吧，‘那个’。算了，下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