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城市这偏僻之地的夏夜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静。叶曾经说过这座民宿[炎]是他们的母亲年轻的时候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以前在这里居住的一家人死于火灾,所以至今依然在这座民宿中徘徊,这也是为什么这座民宿的房租一直都是那么便宜。毕竟没人喜欢每天晚上都被鬼魂压得喘不过气来,或者上厕所的时候看到某些奇怪的东西。 ……比如茅房五郎什么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栋民宿里的幽灵,今天似乎也不见了呢。 或许它们在惧怕着什么也说不定。 好坐在庭院门廊的阴影中,背后靠着木制的柱子,听着此时都挤在电视间的笨蛋们那为了争抢频道而发出的没营养的争吵声,多少觉得似乎安心了些。他不由得有些郁闷——什么时候开始就连这些蠢蛋们的存在也能对他产生影响了?这算什么?友情? 似乎最后还是几记“梦幻的左手”敲定了之前那场争吵的最终结果,长发少年抽了抽嘴角,转头将视线投向头顶的星空。 现在的这个世界,跟千年前的那个世界差别太大了。存在于世间的人类,也太过不同。 当然并不是说这个时代就不存在黑暗,反之,有些阳光所照射不到的角落中那些黑暗丑陋的事情甚至不比千年前差。再加上日益严重的环境问题,政治问题或者社会问题,无疑让这个本就开始变得拥挤的星球更加不负重荷。不管他现在是否有记忆,他都相信失去记忆前的他想必也已经看过了这个世界目前的现状,对于人类的问题,了解得已经不能再透彻。 可是,不管哪个时代,他都无法否认黑暗中也存在属于人类的那份温暖。千年前的记忆中,以及醒来后这四个多月的记忆中,这样美好的事情也是零零落落地存在着。虽然并不是一直都有,但是也已经足够让人燃起希望。就好像即使是在那种战乱的,充斥着贪婪与堕落的区域,也是有着引导他开始去相信的人。 所以,最初他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完完全全地否认了人类的存在?属于他的真正的亲人们,又有着怎样的遭遇? 或许家人这种存在,真的是一件很沉重的事情,沉重到足以动摇麻仓叶王千年来的执着,所以才会在再次面对这种可能性的时候感到不安。可能现在的他还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去接受这一切,或许等他知道了当年的事情,或许等他找回了所有的记忆后,他才能直面自己的过去做个了断。 说不定到那个时候,有个“家”的感觉,也不是那么糟糕呢? 以往自己的存在是由执念所定义,但家人这类如此亲近的人则有可能重新定义这个存在。开始不一样的人生,不尝试一下么?想必恐山安娜就是这么个意思,所以才会跟他们提议见一见他们现在的家人。 还真是都被那女人给看穿了,坐在门廊中的长发少年心中一阵阵地窝火,但又无可奈何。 叹了口气,他弯下腰,将门廊下放着的木屐拎了一只在手里,随意地抛了两下。 “哟,不是说去休息了么?大晚上的居然一个人坐……唔哦!太危险了!”调侃的话语被半途打断,从门廊的屋檐倒挂下来的人一身冷汗地接住了那个带着劲风直直向着他面门招呼而来的木屐——或许他该庆幸这次只是一只木屐而不是火灵的爪子。“看来心情不是很好……” 长发少年慵懒地看了面前这个一直以面具覆面的人一眼,轻笑一声后坐了起来用手支着下巴看他。“那么,同样也没去休息的你不也是大晚上的一个人挂在房梁上偷看?” “呀……没办法啊,谁让我美丽的太太刚才被别的小崽子们抢走了呢。”麻仓干久貌似无奈地挠了挠头,一个翻身从房檐跳下。他看了看少年身边的位置。“我能坐下来么?” 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冲着旁边扬了扬下巴。面具男坐了下来。 微风吹过庭院,房檐下的风铃叮叮地响了几声,两个人谁都没说话。感觉到了旁边这个与他关系复杂了不止一个层次的儿子比自己想象中更加不美好的心情,干久不由得有些坐立不安。 其实好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天降系老爸的感受,毕竟麻仓茎子那也只是特例。对于麻仓家的其他人,他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归属感,所以如果这个人一直都以那种欲言又止但却什么都不说的姿势杵在那里的话,他不介意让火灵出来跟他谈谈人生什么的。哦,听安娜说他之前对干久动过手,想必他这个“老爸”看到火灵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 不过,他愿意让干久留下也并不是完全心血来潮,有些事情之前叶在场,他也没来得及问。 “既然你不知道想说什么,那就不如说说以前的事儿?”好看着外面的星空,对男子说道。“就从我和叶的出生说起怎么样?好歹我这也算是帮过你们不是么?” 麻仓干久面具后的目光注视着他,有些犹豫。 “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了之后会发怒还是怎样,”好从眼角看了他一眼。“当时的我都没对你们下手的话,想必现在的我也不会。” 这倒也是。干久苦笑着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虽然不想承认,婴儿时期就已经如此强大的好,也确实没有杀掉当时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即使当时所有的人都希望他死。其实这也是他最近才开始仔细思考的问题,自从叶跪在地上请求麻仓家的谅解之后。 那个时候他才发现,执念这种东西,也不是麻仓叶王的专属。这份执念,也捆绑了麻仓家的所有人,成为仇恨与无尽的悔意,一代代的传递下去。而这次,差一点,叶就变成了跟他们同样的人。也幸好,这个温柔的孩子斩断了这仇恨的锁链。 嘛,虽说是以一种很诡异的方式。就算和自己的这个儿子并不很亲近,但一想到这个儿子某种程度上以那样的方式阻止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去毁灭世界,他这个做父亲的心情就百味交杂。 但他也没资格说什么,不管是哪个儿子,他都没尽到父亲的义务。所以也就一开始心情复杂了下,连带着气压也低了点,但过了之后反而更多的是对于“好”的考虑。 因为无法释怀自己当初对于麻仓叶王的降生束手无策,他这十五年来一直都不能面对和好如此相似的叶,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否认的失职。更让他后悔的,则是这十五年来自己对叶的看法,他并不像一个父亲,毕竟像他这样把自己的软弱加注在孩子身上,并将他看做是一种达成希望的手段的做法,也无法让人认同。他能将感情寄托在鲁道塞布和赛拉姆身上,但却不能给予叶同样的情感,怎么看来都不能说公平。以往他将这归咎于身为麻仓家一员的使命感,但究竟是源自于自己那软弱的内心还是真正的使命使然,就只有他知道了。 再次对上好的时候,还是一样的结果,想必到底是什么原因也已经不言而喻。所以对于叶,他是有着深深的亏欠,但是在说什么补偿之前,他更应该做的还是直面当时在“好”的面前如此软弱无力的自己。 如果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话,那他至少还能相信叶,不是么?也算是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开始他的补救的第一步吧。一直被过去所束缚,身为一个大人,也太丢脸了。 干久仰起头,跟他一直以来徘徊在心头的大敌一起看向了同一片夜空,将以往的事情娓娓道来。男子低沉的声音讲述了当年那个令他们痛苦万分的决定,那个令人煎熬的夜晚以及后面的很多很多事。期间长发少年只是静静听着,时不时地提问一句两句。这些是叶不会主动告诉他的,但他又想要知道的。所以他不单单是知道了他这一生开始的那个时刻的事情,也知道了叶这短短十五年的人生又是怎样的一种状况。 怪不得那家伙刚才会是那个样子,还有茎子…… “其实……不光是茎子,我也很想知道这件事,”讲完了当年之事的干久踌躇着开口道。 好没有回头,只是从眼角淡淡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 “虽然你当年说过叶的出生是你所没有预料到的,或许这是你这一生在世上的考验……”男子看着他,问出了这几天来一直在想的事情。“……为什么你当年还要留下我们,让我们替你把叶抚养长大?” 为什么?这倒是个好问题,好自己也想知道。以之前自己一无有的状态,单单是灵魂上的亲近想必都能让当时的他带着这个孩子一起走。还有麻仓家,以目前自己这种跟他们相对友好的关系都不足以让他放下这个念头,更不用说仍是敌对的当年。把叶带在身边,将他培养得比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都要强大,让他接受自己的理念和想法,也免去了将来他成为自己阻碍的风险。不管将来自己是留下他还是像之前那样吞噬他,都是最好的选择。但他却没有这么做,连带当时想要杀死他的麻仓家,他也把他们都留了下了。 所以以前的那个我,对于成为通灵王这件事,真的有干劲儿么?又或许是…… 好看向天际的目光颤动了几下,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出云那边的本家他去过,那晚在等待宵夜的间隙,麻仓茎子还带着他到处走了走,和他一起看了看叶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所以那个地方他还记忆犹新。现在麻仓叶明,麻仓木乃,麻仓干久和麻仓茎子这几位当事人他都见过的当下,听着干久说完了当年的那个故事。他突然有了这样的一个清晰的概念。 我的这一生就是这么开始的。 脑海中地点人物事件都整合到了一起,再加上刚才干久问出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你当年还要留下我们,让我们替你把叶抚养长大?』 隐隐约约间他有种感觉,灵魂深处的某处,他觉得自己似乎知道这个答案。刨除了千年之久的沉重记忆之后内心深处最直白的那个答案,似乎撑破了重重屏障,挣扎着从那道记忆封印的裂缝渗透了出来。 “我把当时的叶看做是我的半身,跟我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深吸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摸了摸胸口。“而且总有一天他会再次回到我这里。所以……” 好突然停下了话头,放下了手沉默了。 ……所以,可能只是想体会一下“家”的这种感觉罢了,不管是来自于谁的。 意识到这个想法的那个瞬间,灵魂中传来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这一世最初的那份记忆缓缓流淌,归位。他眯起了眼,静静感受着自己那并不安分的灵魂此时多出的那份躁动。 没错,不管是叶还是他,是他们之中的谁都无所谓,反正他们两个从本质上来说都是一个人。如果他没这个机会的话,那么让叶来也是一样的,不是么?反正将来的某一天,叶的灵魂也是他的。 让叶能够拥有一个“家”。 所以当时他把叶留在了麻仓家,不过这个却是连当时的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只不过看来还是失算了,就连叶也没能得到这些。好的心中有些苦涩,他们两个某种程度上连命运都相似得可怕。这估计已经超出同卵双胞胎的范畴了。 “你……刚才那是?”感觉到面前的少年此时稍微改变了的气息,没有等到下文的干久不免提起了一些警惕。 “别紧张啊,干久。”收起了脸上那一瞬间流露出的感情,长发少年垂手而立,轻笑了一声。“只不过是多少想起了一点当年的事而已。” 零零碎碎的记忆平静了下来,他记得之后他并没有在日本逗留多久,然后便前往了美国。再之后的记忆便没了下文。看来,只要重建当时记忆的信息足够,便能慢慢地粉碎G.S.留在他记忆上的那道封印,唤醒相关的记忆,就像超·占事略决能够重新模拟千年前的麻仓叶王的时期那样。那么…… 不管帕契族要告诉他们什么,看来美国之行是必不可少的了。想必在那里,他能够找回在他失忆之前的所有记忆。当然,也会想起他和叶那段他们两个都不想去记起的过去吧。 “其实,我也同样好奇你恢复了记忆之后会怎么做。”看到这位大阴阳师并没有别的动作,麻仓干久再次放松了下来——长久以来刻印在身体中的本能总是让他不由自主地防备。“虽然刚才那个你没有说完的答案我也想知道。” “谁知道呢?我现在不是还没恢复记忆吗?谁知道我会怎么做?”好耸了耸肩,然后挑起眉看了他这个父亲一眼。“还有另一个问题我突然不想回答了,你有意见吗?” “……”某种意义上还是一样的性格恶劣——麻仓干久不由得这样想。但这家伙不想说他也确实没法拿他怎么办。 “比起这个,我觉得我们有更值得讨论的事情。”好看着他摇了摇头,再次将视线移回了夜空。“我记得你们之前为叶进行过占卜,结果非常的清晰明了。” “没错,由义父大人亲自进行的。”干久愣了一下,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开口说明道。“之后又进行了其他的占卜仪式,得出的都是同一个结果。” “你们得出的是哪一天?”好问道。 “9月23日。” “9月23日,也就是今年的秋分。要说这个节日有什么特殊含义的话,那也就只有日本了。即使是发明了节气表的中国,也没有这层含义在里面。”好再次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变幻莫测。“而秋分节在日本所代表的意思是……” 敬爱先祖,追忆死去的亲人。 “看来,在G.S.那里的那位,说不定是熟人呢……”长发少年神色有些古怪,捏着下巴喃喃自语道。“这么乱来的作风,总觉得很熟悉。” “你是说精灵王,难道是我们认识的人?”干久不由得皱眉,虽然脸上的面具挡住了他现在的表情。 “呐,你们只做了叶的占卜么?”好突然问道,脸上若有所思。“但那天的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出生的,可是还有一个人呢。” “你不会是想说……那个指的是你?”干久继续皱眉,他觉得这位麻仓家的始祖在已经恢复了千年前的记忆后不至于会犯这种常识性错误。“但只是生辰的话并不能说明境遇也是相同的……” “同一个生辰的人,虽然境遇并不完全相同,人生所达到的高度也各不相同,但在经历方面却是处于一种非常相似的平行线。我相信这也是以前的我为什么会如此笃定叶的成长以及我们后来的相遇。虽然不在一起,但我们确实是同样的变强,聚集同伴,参加S.F,最后因为同一个目的而兵刃相向,某种意义上可以算是两条平行线。不过……” 好拖长了音调,闭上了眼睛。“现在我倒觉得我的们的情况并不是平行,而是重合,毕竟事实证明我们两个都有成为通灵王的那种高度。” 就连那种灵魂中的孤独,也差不多。他和叶,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双子。而是当初出生时就连麻仓叶明都无法分辨出他们的双子。 “就算是这样……”干久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可思议道。“你的能力比我们强大很多,我不觉得义父大人能够……等等,难道说。” “啊……没错,”好微微睁开眼睛。“我想如果是那个时候的我……对你们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被G.S滞留的力量阻塞了所有通灵者能力的好,那段日子来就和普通人差不多。 “叶那个时候的力量已经强过你的义父,所以我同样也并不认为你们有能力得出那么清晰的结果。更何况……”好摇了摇头,露出一丝难得无奈的笑容。“他的话,就连我都占卜不出任何结果,你觉得你们能么?” 就算是最强的大阴阳师,也无法仅凭这样的法术就能得知有关通灵王的事情吧? “或许你们可以再次用同样的方法占卜一下,这次以我为对象。”好似笑非笑地看了干久一眼,接着道。“不过对于已经恢复力量的我,你们可能无法像之前那样能如此轻松地占卜出结果了。” “也、也就是说……”干久犹豫着道,此时此刻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声音中的紧张。“一个多月后……” “那个时候……”长发少年叹了口气,淡淡地笑了。“嘛,谁知道呢?”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好只是倚靠着旁边的木制柱子,看着夜空若有所思。而麻仓干久则低着头,面目躲藏在面具后默不作声。 庭院中的夏虫依然在不知疲倦地鸣叫着,楼上电视机的声音也依然在响着,似乎年轻的通灵者们今晚尤其地精力旺盛。他的房间却是熄了灯,但好相信,方才他灵魂中的躁动,他的弟弟肯定也已经感受到了,所以叶那家伙肯定还没睡。说不定此时正和他看着同一片星空发呆,在他的房间里等着他的归来。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要和干久说明那么多,这一点儿都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在前几天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恢复了千年前的记忆和能力的时候,他便趁着叶还在休息的当儿简单地做过类似的占卜,却发现关于叶的事就连他都得不到任何结果。 当然他当时并不是很在意这个,被选为通灵王的叶,有精灵王在后面搞事情,这一点很正常。但现在和干久的这番谈话,显然让这件事情有了些出乎意料的发展。 这种事情,他当然没法跟叶诉说,而且诉说也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那些他怀疑似乎已经把他当做“友情”这种关系对象的那群蠢蛋们——哦,严格来说道莲并不能算是蠢蛋——他也不觉得有让他们知道的必要。 或许干久确实是个适合的对象,毕竟他们之间也没那些无聊的关系。 “其实,我会来跟你搭话也不只是因为没事干,”坐在门廊的男子突然开口,似乎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我总觉得,我们之间似乎还有些事情需要解决一下……” 麻仓干久抬起一只手,按在自己的面具上,古旧的面具在夜色下显得有些阴沉。他伸手到脑后,解开了后面绑着的绳子,长年覆盖着面孔的面具松开。他将面具缓缓放下,露出了其后满是灼烧痕迹的恐怖面孔。 长发少年默默地看着,并不言语。 “这个就是当年你留给我的伤痕,我一直拒绝了治疗。”男子缓缓说道。“为的是不要忘记当年自己的无能。” “所以呢?”好说道——在记起了那段记忆的当下,他也记得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你打算做些什么?” “这些……”干久轻触脸上狰狞的疤痕,看了看手中长久以来陪伴自己的面具,摇了摇头。“只是我无法面对当年之事的证据罢了。还有这十五年来对叶的亏欠,来自我这个弱小无能的父亲的亏欠。” “那就去跟叶说,”长发少年两手揣在胸前,有些不耐烦地嗤笑一声。“这就是你来找我搭话的理由?” “呀……再怎么说我这个做父亲的还是要面子的,”干久习惯性地挠了挠脸颊,虽然摘下面具的此时这个动作看起来有些可怕。“所以我决定直接面对当年给我留下这个伤痕的你。” 有意思……好挑起了眉,手垂下放在了身侧。谈话聊天归谈话聊天,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要是想动手的话,他也不介意陪他一下——毕竟这让他难得地想起了初来乍到不停被别人找上门算账的“快乐充实”的日子。 “我决定……”麻仓干久看向他,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犀利的气势。面对下定决心认真起来的麻仓干久,好也稍微动了一下身体,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攻击。 “……再次努力一把,这次我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你!” 再次……啥? 麻仓好一脸漠然地看着面前他们的这个老爹,如果想法能够具现化的话,那这个老爸在他眼里背后肯定漂浮着大写的笨蛋两个字。他甚至仔细思考了,若是说叶的天然呆属性是来自茎子的话,那他那种偶尔突发奇想的奇葩个性估计就跟面前的干久脱不了关系。好不由得有些郁闷,刚来到的时候就算了,但最近自己是不是真的混得很差,现在每个人都觉得他需要被帮助? “不再是去想着消灭你,而是去拯救你。”麻仓干久重申了一遍,示意他刚才确实没有听错。“所以你恢复了记忆也无所谓,就像叶说的,总是会有办法。” “……”大阴阳师只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心情复杂,头一次他感觉到了自己那个弟弟有着多可怕的洗脑能力。 “呀……直到现在才明白叶这孩子的强大之处,家里所有人之中我是最晚醒悟了的吧?”中年男子接着自嘲般的笑了笑。“到头来还是被自己的儿子上了一课啊……” 长发少年“啧”了一声,摇了摇头——他并不是很明白,这些他所谓的“家人们”到底都领悟到了些什么,但这不妨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适与烦躁。 况且,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迟了么? 如果他真的是麻仓家的一份子的话,他们就不会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放下过去开始接纳他的存在,是刚刚才开始的事情。所以要说是家人这样的存在,未免还为时过早了些。可能经过一段长久时间的磋磨,他们也会真正地成为“家人”。 可惜,这次是他和叶,没有这个时间了。所以说补偿或者拯救他,没这个必要。 “跟茎子再生个孩子吧,你们的年纪还不算太迟,确实不应该被过去束缚住。”好并没有直接回应干久方才的那番话,只是说道。“然后这一次,好好照顾我们的弟弟或者妹妹,一家人在一起过完这平凡的一辈子。不要让他们跟我们一样……” 其实他和叶这对双胞胎,这一生都背负着身为通灵者的枷锁以及麻仓一族的一切。即使是这么一路走过来,身边的人也都是这个世界的人,各自有各自的过去需要去背负。 普通人的幸福,终是与他们无缘。 在没有通灵者能力的那段时日里,那种更为直接,纯粹的感情,可以说是身为普通人类最大的幸福。就好像父母对孩子们最为单纯的爱,期待着新的生命诞生于这个世界那种直白的喜悦。不论接下来的人生中又会有怎样的大起大落,只是这渺小生命存在的本身,便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就足够了。 好像还意外地不错?这种简单的存在模式…… 但终究,这都是不可能的。 “还有至于你说的拯救什么的,我并不是很喜欢。”看到男子似乎有些落寞的神情,好耸了耸肩似是无所谓道。“不过……” 长发少年看着自己这一世的父亲那布满灼痕的脸,幽幽地说。 “有些事情,我们倒是可以合作一下,坐以待毙可不是我的作风……” 充斥着清冷灯光的和室中,肥皂剧的女主和男主那一把鼻涕一把泪声情并茂的演出在空中飘荡着,墙上嵌着两个人形的大洞,粉发少女一脸慌张地在前面查看。 这种情况的始作俑者金发少女一如既往地占据了电视机前的最佳观赏位置,靠在矮桌上小口小口地咬着手里的仙贝。 “我其实有点惊讶,你的冷静,”坐在旁边一直低头看着手中手机的道家少年冷不丁地开口。“关于他们两个的事。” “你也知道那是他们两个的事。”恐山安娜耷拉着眼皮,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电视屏幕。女主角此时正扯着即将离去的男主角的衣摆放声大哭。 “虽然这么说,但对你公平么?”道莲抬起头,同样看向了面前的肥皂剧。“这么久以来的……” “也没人对他们公平过。”少女咬下了一口仙贝,托着下巴咀嚼,一贯的不为所动。 金眸少年沉默了,电视里的声音大了起来,男主角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远处的海平面,右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服。 “而且他们都道歉了,当然我也挨个收拾过他们了,还能怎么样?”少女盯着此时坐倒在地向着男主角伸出手绝望哀求着的女主角,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已经决定接受这样的结果,那么再多的挽留或者不甘心也都是多余的事情,专注于这样的事情上,也未免太失态了。” “看来这几天是我们多虑了,”道莲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手机。“毕竟你们这一大家子现在都挤在这里,想不见面都难。” “只有笨蛋才会沉溺在过去无法自拔吧,”恐山安娜挑了挑眉,顺手切了频道直接让依然在鬼哭狼嚎的女主角闭了嘴,电视里传出了厕所马桶清洁剂那高亢嘹亮的广告主题曲。“我以为叶那家伙应该已经让你们切身体会过了。” “哼,也是,”栗子头少年有些不情愿地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把他的两个搞笑二人组队友从墙上抠了下来拖着走向门口。“晚安。” “晚、晚安!道莲先生,霍洛霍洛先生还有卓高拉布先生!”粉发少女急忙鞠躬。依然靠在桌边的金发少女背对着男生们挥了挥手,并没有回头。 “安娜大人……”玉村玉绪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你们,”安娜转头看向她,突然出声。“我在恐山的期间你们不许偷懒,好好给我经营这里。” “诶??嗨、嗨!”粉发少女吓了一跳,连忙应道。 “不光是平时的运作,还要大力宣传,就从民宿[炎]的特色发奋丘温泉的宣传主题曲开始!!”金发少女盯着电视里依然旋律大作的厕所马桶清洁剂广告曲站起身来用力握拳。“打倒一切不景气!从现在开始拼上全力去思考,去经营!让恐山温泉连锁开遍全世界!” “哦……哦!”通灵者学徒不明所以,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握拳应道。 “利用所有能够利用的,不要执着于什么所谓的公平!用尽一切手段再奋斗一次吧!”安娜气势高昂,身周燃起了熊熊的斗志。“明天让法斯特和龙也知道这个,一起来想。” /安娜大人……好像突然充满了干劲呢……/钱仙少女一边汗颜一边默默地想着。 金发的市子放下了拳头,走到窗边俯视着窗外已经慢慢陷入沉睡的城市,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这个世界确实是没有什么绝对公平可言,毕竟身处于其中的渺小的我们,说白了也只是些普通人罢了。我们所能做的,也就是在这有限的生命中,尽力地去绽放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这么简单。 是吧,叶? 你们所存在的意义,还有你们的未来,你也已经找到了吧。 “还真是,可怕的表情呢……”盘腿坐在床褥上的短发少年两手搭在膝上,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人。 幽暗的房间中,长发少年的脸隐没在月光所不及之处,似乎是在淡淡地笑着。 “眼睛,完全没有在笑哦。”叶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反而像是要哭了一样,虽然我没见过你流泪。” 长发少年酒红色的眸子隐藏在纤长的睫羽后,幽光在阴影下隐隐闪动。 嘴唇微动,他开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是抿起了嘴,淡然上前几步,站在叶的面前低头看着他。 叶慢慢坐直了身体,然后向着他的哥哥张开了手臂。 酒红色的发丝晃动,衣摆翻了几翻,长发少年跪下,轻轻抱住面前的胞弟,默默地将下巴抵在那并不是很宽厚的肩头。 时间缓慢地,悄无声息地向前走着。叶仰起头,搂抱着自己的兄长,感受着胸前那与他并无二致的有力心跳。 好,你是在为什么而感到遗憾么?他默默地想。看来并不像是表面上说的那样毫不在意呢……一贯地不坦率…… “叶,你想成为通灵王的原因是?”漫长的寂静之后好抱着他突然问道。 “我以为你已经猜到了。”叶有些惊讶,从眼角看了看他。 “对我说一遍,我想听你亲口说。”他的哥哥闷闷地说道,颇有些强硬的意味。 “我想创造一个所有人都能轻松快乐生活下去的世界。不管是通灵者还者是人类都能共存的世界……”叶攥紧了他手下的衣料,闭上了眼睛。“……包括你在内。” “不是这个,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我有多难被说服。”好的声音依然郁闷,他微微使力,将短发少年压倒在身下的床褥上,直视着下方那清澈的琥珀色眼眸。“我要听后面的。” 麻仓叶看着他的哥哥此时前所未有的认真神色,叹了口气,终是微笑着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以后的我们会怎么样,但是我不想再次和你战斗。所以我能想到的只有成为通灵王,然后……” 他直视着另一人的眼睛,语调却是少见的带着一丝小恶劣。 “这一次我会把你留在我的身边,用我所有的力量来束缚你。不论几百年几千年,甚至以后没有尽头的无数个日日夜夜,看着你让你做不出任何坏事,直到你想通了为止。” 从诞生开始,阻止这个人就是自己存在的意义,所以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人类的一生太过短暂,而好的存在却没有尽头。身为人类的麻仓叶终有一天会消失,届时好依然是孤独一人,但通灵王不会。那么未来以这样的方式阻止他,一直和他捆绑在一起,就是麻仓叶得出的结论。 “怎么样?”叶笑道。“你愿意么?” “不怎么样,你再说一次。”好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声,依然盯着他看。 “我会把你留在我的身边……”叶重复了一次,笑容不减。 “再说一次。”好再次说道。“别停。” 叶又重复了一次,然后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看着眼前的笑容,听着耳边的话语,长发少年闭上眼紧紧抱住他的胞弟。过去和现在似乎带着遗憾,有些事物他们可能永远都得不到,但至少他们的未来却是清晰明了触手可及。叶的想法他早就猜到了,所以他的内心也说不上迷惘。只是再次感到在这世上自己是如此孤单一人之时,免不了想要亲近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同样孤单的另一个人。 于是紧紧地拥抱他,深深地亲吻,扯掉他们身上碍事的衣物,让他们之间的碰触更加地深入,让彼此之间的呼吸更加炽热地纠缠在一起。看着他在深吻与喘息间依然断断续续地努力重复着方才的话语,然后眼眸中满是笑意地问他。 怎么样?你愿意吗? 其实答案早就有了。不管我们能够存在多久,又是为何而存在。在我们成为我们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我们以后的归宿就是彼此的身边。也因此你的存在才是如此的重要,不管有怎样的记忆又有怎样的过去,毋庸置疑的便是我的未来里,一定有你。所以…… “啊,乐意之极。”好将耳边的长发撩至耳后,深深看进那双笑意盈盈的琥珀色眼眸,露出了他一贯恣意的笑容。 然后将那些剩下的不言而喻,淹没在交缠的唇舌之间。长夜漫漫,美好的时光才刚刚开…… “滴滴滴滴滴!——————————————————!!” 突如其来的尖利蜂鸣声划破屋内的宁静,吓得正在兴头上的两个人一颗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 “搞什么啊……”长发少年脸色不悦,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角落里之前他打开的行李箱中,有什么在疯狂闪烁着。 “你的神域呼叫器?”叶抬起身子越过他的肩膀向同一个方向看去。“又有反应了!快看看怎么回事!” “我也有反应了,你干嘛不看看我怎么回事?”好没好气地说,将他的弟弟按回床上——难得气氛正好他们两个都有兴致,这种关头管它是什么事都得靠边站。“快躺下。” “等……等等,你什么时候……”后知后觉的某人现在才发现刚才那一会儿的功夫自己似乎差不多已经被剥光了,这一认知让他差点晕过去。“给我点时间做心理准备啊!!” “你在说什么啊,叶?刚才明明就很配合的,”他的哥哥眯起了眼睛,酒红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危险的意味。“这种状态下你说停就停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你故意的吧!转移我的注意力,然后趁机……” 叶还没控诉完,房间的门便突然“刷”地一声被拉开。 “你们搞什么啊!大半夜的这玩意儿还让不让人……” 门口霍洛霍洛的大嗓门直直闯了进来,然后瞬间蔫儿了下去。很明显地,他来的不是时候。因为看样子,他的朋友此时正光溜溜地被其同样光溜溜的兄长压在身下做着一些不可描述的糟糕事情。 而且还被他看到了。 看着呆呆看向他的那一模一样的两张脸,霍洛霍洛突然意识到恐怕自己犯了个会危及性命的大错。然后在他举着手中的神谕呼叫器,下巴依然落在地上目瞪口呆的当儿,他的通灵者好友瞬间从头红到了脚底板,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个打滚把身上的人掀了下去,“嗖”地一下卷起了铺在地上的床褥把自己包成了花卷扔到了墙角。 似乎之前在哪里见过的眼熟场景。 “………………”光溜溜地站在房间中的某人沉默着。 “………………”花卷也不出声,瑟瑟发抖。 “………………”霍洛霍洛怀疑人生ing。 房间内的长发少年背对着他,转过身,耐人寻味地看了这位来自雪国的少年一眼。默不作声地弯下腰捡起了脚边的浴衣,随随便便地围在腰上,系好。然后,瞬间出现在蓝发少年面前。 他拿叶没办法,但不代表他收拾不了门外这个热血的笨蛋。而且以后他绝对要在门上糊上一整套的结界,让这些没礼貌的家伙们吃点苦头。 “准备好见识一下地狱的景色了么?” 某个前反派大魔王狞笑着,顺手将周围化为火海,直直追着转身便落荒而逃的通灵者而去。蓝发少年凄厉的哀嚎声伴随着蓝色的冰晶与赤红的烈焰消失在走廊尽头窗外的夜空中。 “这算什么?冰与火之歌么?”看着半空中绽放的绚丽光芒,栗子头少年不屑地哼了一声。“早就警告他不要急着上去了,看来连门都忘了敲。果然是个白痴!” 黑暗中的目光收回,道莲看了看同样一脸疑惑的卓高拉布,金色的眸子看向面前的神谕呼叫器。那长方形的屏幕正在一闪一闪地亮着。几个字体在屏幕上闪动。 『啊,乐意之极。』 道家的少年看着这几个字,再次陷入了深思。这两个人……
top of page
搜尋
最新文章
查看全部满是碎石沙砾的沙滩上,海浪拍击的声音阵阵回响着。目光所及之处,海岸线乱石堆砌、杂草丛生,不规则的黑色影子一直蔓延到深沉的夜色之中,消失在模糊不清的海天之际。 席巴收回了眺望的视线,低头看向面前的褐发少年,看着他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那个扁平的帕契传统工艺。...
1850
帕契族的族长轻轻吐出口中的烟雾,看着面前的少年。 “啪”陶瓷的茶杯落下,已经凉掉的茶连带着翻倒在地,打湿了身前的一片榻榻米。叶盯着面前的空杯失神。他低垂着头,额前的刘海垂下,遮挡着眼睛,看不出他的表情。但那紧绷着并不停颤抖的双肩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
1160
“所以,我可以认为大人您所要完成的事都做完了吗?”年迈的族长坐在那里,盯着面前年轻的通灵者,声音低沉。 民宿【炎】大厨的手艺的确是第一流的,以至于饱餐过后的众人依然对方才的美味赞不绝口,留在餐桌边随口扯起了话题。不知不觉间,原本因为帕契族的强硬而有些不愉快的众人也对其他在...
930
文章: Blog2 Post
bottom of page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