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叶】体检

“麻仓叶先生，”男子低沉带有磁性的嗓音召回了另一人的注意力，其中带着职业性的忧伤与遗憾。 “啊？啊！是、是！！”坐在桌子另一边的短发男子立刻端坐，那惊慌失措严阵以待的表情让人不由自主地挑眉。 “您患有中度精神分裂症，产生的幻觉让您过于焦虑，所以不排除焦虑性神经症并存的可能性。对于自己的病情有着不现实的悲观心理和非理性思维，所以您同时可能有抑郁症的倾向。”薄薄的平光镜后，酒红色的眸子温润如水。姣好的唇间流淌出的言语平稳圆滑，作为安抚用途来看，的确不负他名医的盛名。 “骗人的吧……你、你是不是搞错了。”短发男子瞪大了双眼颤声说道。 “啊，”对面的长发男子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将手中的那份文件扔去一旁。“确实弄错了。” 不要这样吓我啊混蛋！！短发男子于内心中泪流满面。 “麻仓叶先生，”长发男子扶了扶眼镜，整齐的马尾随着他的动作柔顺地摇摆。伸手拿过另一份医疗报告，他微微一笑，周身散发着典型的精英气息。 “嗨、嗨！”短发男子再次端坐。 “其实您患上了重度反社会型人格障碍，通常此类患者对社会法制缺乏认同，总是偏走极端，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您以后可能会产生适应性障碍，精神分裂，自闭倾向或者冲动型人格障碍等。我建议您入院寻求看护。”长发男子的声音更加轻柔，这次更是带上了担忧，怜悯的语调。 “开什么玩笑啊！”短发男子再也淡定不能，一边飙泪一边掏出公司发出的体检项目列表使劲儿拍了拍。“我是来做体检的！体检！！怎么会测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啊！” 长发男子扔下手中的报告，挑起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摊开手无辜地说道。 “这里是精神科，您还想要什么结果？” 短发男子，也就是被称为麻仓叶的这个家伙失神了。 啊、啊咧……？ “啊啊，时间过得真快呢，”叶抱着手中的咖啡杯哧哧地笑着。“好，我们都认识快两年了呢。” 半躺在沙发上翻看着各种案例的长发男子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路痴到把七楼的精神科当作门诊室的人确实不多，两年前我们刚见面的场景我也记得很清楚呢，叶。” 随即附上灿烂到阳光都为之失色足以闪瞎人眼的101号笑容。 “啪哩”咖啡杯上出现了裂痕，短发男子回以的微笑中不难看出附加的抽搐嘴角与额头上爆起的青筋。这、这个混蛋…… “话说回来，”叶的视线在偌大的起居室环视了一周，最后落回沙发上浑身散发出慵懒气息的男子。“你真的不介意我跟你同住？不会觉得不方便么？” “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从沙发上站起伸了伸懒腰，好来到桌边。修长的手指从桌上的糕点篮中夹起一片椰子圈看了看，然后伸进旁边为薯条所准备的辣椒酱、番茄酱、咖喱酱以及色拉酱中各沾了沾。“所以我一点儿都不介意。你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 “那我就不客气了！一直以为好是个很难相处的人，没想到原来这么随和呢。”叶松了口气似的说道，脸上绽放开的笑容如春风般带着温暖的传染性。可是……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糕点吃法啊喂！ “嗯，我其实真的是个很随和的人啊，叶……”微微勾起的唇角，展开了一个温柔至极的微笑，附和着另一人的舒心笑容，组成了这近百平米的单调客厅中一道明亮的风景线。 “……因为我大方到连床都不介意和你用同一张呢。” 在对方斯巴达式的惊骇表情中，长发男子仍旧人畜无害地笑着，顺便将手中的椰子圈弹进了那大张的嘴。 “我说……好啊……”麻仓叶无力地靠在身旁的柱子上，抽搐着说道。“你不至于穿成这样吧……” “认知现象，这是人基本的心理现象之一。”潇洒地一挥手中的无线遥感光线枪，米白色的披风在身后荡开，脸侧的硕大星型银质耳环映衬着飘散在身旁的酒红色发丝只能说是相得益彰。“包括感觉、知觉、记忆、思维、想象等……” “……由服装上的同步而产生感官、知觉上的刺激，从而产生带入感，以其记忆及思维方式来思考，产生身临其境的真实感，提升玩家的自信度以及情绪稳定值，从而达到游戏的最高满意度。”熟练地将手中的光线枪转了几个花样，紧接着跟上几次几乎看不清楚速度的连发，屏幕上的爬虫僵尸全部哀嚎惨叫着倒下。“Judge和Bono于2001年发表的论文曾建议过这几项个人数据与个人工作表现有一定的正比关系……” 甩开披风一个转身，枪口指上了身后那人的鼻子，屏幕上最终Boss被K.O时爆发出的绚烂视觉效果后，大大的All Clear不停翻转，嚣张地就像长发男子此时唇角勾起的邪笑一般。 “……这，就是完美通关的秘诀。” “你够了啊！！”叶满脸通红地喊道，周围人群指指点点的议论声让他尴尬不已。猛地扯过仍在帅气无比地摆出通关Pose的某人，他急急忙忙地逃出了电玩中心。 “真是的，干嘛这么在意别人的目光啊。”离开商业街的路上，好耷拉着眼皮抱怨道。“自己玩的高兴不就好了么？” “这样太奇怪了！”叶双手抱在胸前，无奈至极地说道。“哪个正常人会穿成那样去玩儿枪击游戏啊？” “我。”理直气壮。 “……”你算正常人么？你这个极度自我为中心的混蛋！ 一直慵懒地半合着的酒红色眸子淡淡扫过对方赌气似的脸，在那人看不见的地方叹了口气。米白色的披风搭在小臂，他扬起头看着此时阴沉沉的天空，银质的耳环随着动作左右摇摆。 “人类的思维其实十分复杂，各种行为模式，情绪走向，思考回路相互搭配，所形成的想法数以亿万计，总是会有与自己的行为相冲突的。如果一一都去在意的话，那不是太渺小了吗？” 看着两步之外的室友此时有些莫名孤寂的背影，麻仓叶第一次觉得自己对于这个认识了两年多的朋友其实不太了解。 “人类的想法本无对错之分，本能中的行为只是为了生存，只是一些既成事实罢了。但人类同时又是属于群体动物，经过自然筛选逐渐演变成了现在的体系，由每一个单体成员所共同遵守、执行的条规，也就是社会规范。而我，大概属于游离在这个体系外的特例吧。” 空中下起的小雨淅淅沥沥，于夏日的炎热中添上一抹凉意。拨开额前微微有些湿润的短发，叶加快几步与另一人并肩而行。 “那么，好又是因为什么才这么认为的呢？” 挑起眉耐人寻味地看了叶一眼，长发男子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感受了一下雨的大小，好抖开了手中的披风，遮在两人头顶。 近在咫尺的暗红眸子，如上等的红色琉璃，晶莹剔透但又不失深沉。“你真的不知道么，叶？” 纤长的睫羽轻颤着，对方呼在自己唇上的热气有如实质，只差一厘便可碰触。琥珀色的瞳中水色流转，微微抖动着。 “我……大概……” 余下的话语，沉默于那消失的几毫米之间。不言而喻。 “叶，你今天没去上班？”好打开卧室的门。爱人立于窗边的身影宛如雕像。 “呐，好……”叶回头，淡褐色的眸子映射午后昏黄的阳光，别样的混浊。“我们认识多久了？” “五年。交往之前两年半，交往之后两年半。”拉开脖颈上的领带，靠在关闭的房门上。那泓酒红中闪烁着异样的波动。“怎么了？” “原来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啊……”叶向他走来，褐色的发丝落在脸侧，看不见神情。一只手伸出，附上这段时间来无论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的脸颊。“既然过了这么久，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缓缓抬起的脸庞，悲伤在静静流淌，无声但却汹涌。潸然而落的水滴打湿了地毯，在脚边晕了开去。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原本也姓麻仓呢？哥哥。” 悲伤，是一种负性基本情绪，通常是由分离、丧失和失败而引起的情绪反应。也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 从包装精美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灵活修长的手指翻转，酒红色的瞳中映出雪白的烟身来回转动的景象。 吸引，选择伴侣取决于几个要素。人体细胞分裂出完全相同的个体，这种初始概念被称之为完美。完美的人类，是对称的再现，左右如同镜像。1969年的Berscheid和Walster以及1971年的Byrne曾讨论过相似相吸引理论——越是相近的人越是容易被吸引。 手上轻轻一抖，将烟支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另一只手按下了打火机的磨石，橙黄包裹着淡蓝的火苗在呼吸间摇摇曳曳。 欺瞒，后天学习而来的一种技能。人类自三岁起便有了欺瞒意识，其中包括告知另一方完全错误，部分错误的信息，或刻意隐瞒从而起到让对方误解的目的。欺瞒者通常通过欺瞒这种手段来达到某种目的。 点燃手中的烟，看它徐徐冒着青烟。暗红的眸子眨了眨，将滤嘴夹入唇间。 白谎，善意的谎言。出于为对方利益考虑而采取的刻意欺瞒行为。本意是好的，但却无法改变其欺瞒的本质。接受的一方是否完全不会受到伤害，此事仍待考据。 客厅大门传来门锁被打开的声音，悉悉索索的换鞋声，脚步在木质地板上轻移的踏踏声，最后在孤零零的沙发前停住。三个月来这个空荡荡的屋子中终于再次出现了第二个人的声音。 “‘不知道真相的话就会比较轻松，所以所有的谴责愧疚都让我来替你承担吧’这样的内容你真的需要这么多纸才能表达得清楚？” “呼啦啦”一阵声响，大堆雪白信封雪崩似的把沙发上躺着的某人埋了个严实。燃了一半的烟，积得老长的烟灰“噗嗤”一下掉了一领子。 短发男子皱了皱眉，伸手掐掉了那燃了半截的烟。“你不是说抽这个有碍身体健康么？” “烟碱，具备上瘾性、依赖性。重复使用会增加心脏速度，增高血压并降低食欲。剂量过高会引起呕吐以及恶心，严重时致死。”长发男子坐起身来，从桌子上抽出一张纸巾抹去领子上的烟灰。 “那你还抽？” 拉过另一人的手将他带入怀中，酒红色的瞳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其中水光盈盈，比以往更为湿润。“你不在了，我就只能糟蹋自己了。” “敢情我就是专门给你糟蹋的啊混蛋！”一向好脾气的麻仓叶在遇到他的双胞胎哥哥麻仓好时……崩坏总是难免。 “欢迎回来，叶。” “嗯……”你这个……不坦率的可恶家伙。 深夜，彼此的炽热呼吸交错。 “呐，好。我问你，”叶轻喘着，在阵阵快感中迷迷糊糊地问道。“你是不是、是不是刚见到我的那次就盘算好了？” “怎么会呢？那时我确实是想给你做体检的啊，我亲爱的弟弟。”好俯低身体，一手撑在身下那人的头顶，另一只手捏住对方的下巴。大拇指的指腹在那被吻得有些红肿的柔软唇瓣上轻轻摩擦。 “你明明是精神科医生，装什么啊？一点儿都不像。” “要听听我的诊断么？”轻笑一声，好停留在爱人唇上的手指缓缓下滑。 停留在喉结。 “……你的声音呼唤着我的名……” 停留在右胸。 “……你的肺充斥着我的气息……” 停留在左手。 “……你的手渴望着我的触感……” 相交的双手上移，停留在耳边。 “……你的耳边回荡着我的声音……” 酒红色的眸子直直对上此时已羞涩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浅褐色双瞳。 “……你的眼中映照着我的身影……” 交握的双手停留在左胸。 “……你的心跳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不可抑制地加快……” “结论就是……” 松开交握的手指转为托举，修长有力的手指将对方的手牢牢握在手中。于无名指上印下近乎于膜拜的虔诚一吻。 “你对我患上了相思病。” “你、你这个家伙……”不同于情欲渲染而来的潮红，一抹淡淡的红晕在麻仓叶的脸颊上扩散开来。“连这样的时候都还是这么以自我为中心！” 长发男子勾了勾唇角，再次俯低了身体开始律动。迷离的视线，失神的眼神中，那人几乎是贴着他的唇般轻轻地道出。 “并发症，是我也爱上了你啊，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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